close

如果社會變成積點制,而人生就是累積點數,然後花費在移除垃圾訊息,會是個怎麼樣令人枯萎的社會?

積點人生的設定,電影上也出現過不少,比如鐘點戰,時間就是生命;或是正在中國上映的社會信用系統,都算是這類的設定(但真的去執行一定是超邪惡的控制狂)。〈一千五百萬分積點〉也是積點消費的概念,但是劇情設定沒有披露太多緣由,也比較抽離整個社會背景,就只看到一群人被集中管理,每天無神地起床,付點數決定買多少牙膏、付點數買午餐、付點數移除色情廣告,然後去騎腳踏車賺取點數。說實在的,我們也不用去搞清楚這個未來世界的樣貌,因為在觀看這些未來破碎背景資訊的同時,不正也象徵我們小老百姓總是偏食而且沈溺在社會單一的餵養中嗎?他告訴我們社會是怎樣,就是怎樣,我們只要片面地接受未來是科技動畫大幅提昇的世界,娛樂無所不在的鼠籠,就夠了。

而腳踏車的作用是什麼呢?劇情沒有特別明說,但大概是維持社會運作的發電吧!?當然,還有,就是增加自己的社會點數。然而不論居民們騎腳踏車的作用是什麼,可以明確指出的是,這些人象徵著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,沒有思考、沒有夢想,就是每天依照社會要求,過著一天又一天,踩著永遠不會移動的健身腳踏車,然後隨時被最新的、即時的聲光效果包圍,就這樣持續不用思考的生活。

黑人男主角賓(Bing)(Human Being?)決心跳脫出這樣被編排的生活,想要去尋找生活中僅存的「真實」,不是假的影像、虛擬的遊戲、電視上別人光彩的人生。而他恰好遇到了一把美麗動聽的聲音,一個真實觸動他內心的真實。在渴望改變的驅使下,他願意將僅有的一千五百萬分積點給女主角艾比坎使用,慫恿她去參加選秀節目;不論選秀成功與否,賓都能再一次感受到那個真實觸動人心的時刻。

可惜他錯了,甚至成為女主角可悲命運的推手。

女主角上了節目,現場的觀眾都是WII一般的自設人偶(觀眾將自己的形象投影到節目現場),就三個評審是真人。艾比坎歌聲動人,但是一位評審卻因為不明的理由(她長得太別緻、具有特殊氣質?),希望她改當AV女優,用另一種方式娛樂大眾。在觀眾一片催促聲中,加上想要過好一點生活的驅使之下,女主角茫然地答應了,後台的男主角賓心碎不已,完全沒辦法及時阻止女主角被群眾聲浪淹沒,就被趕走了。

在這樣的社會,你不能成為你想像的,只能被主事者決定你必須是什麼,而這便是網路時代資本主義的邏輯。你想要當個正常的專業人士,就必須接受沒有賣點、不會大紅的事實,但是如果你是穿著內衣煮菜的頻道,就會有人買單;換言之,你被評審或群眾決定了你應該是怎麼樣的自己。而故事的轉折,便是群眾造就出來的結果。評審以煽動的語氣不斷逼迫女主角,也引導觀眾鼓譟,推波助瀾,終於讓艾比坎摔進只剩下物質的色情產業中,成為了被評審決定樣貌的人,成為了取悅別人的物質。在那樣枯燥的未來,也許過好一點的物質生活會是多人嚮往的,然而成為物質的奴隸而讓自己違心的活著,恐怕也就是行屍走肉了吧。

暴怒之下,男主角賓藏了一片尖銳玻璃,沒日沒夜踩著腳踏車,又賺了一千五百萬分積點,要去參加節目。原先以為他是要去刺殺評審,沒想到登上舞台後,他用玻璃抵住自己喉嚨,想要認真講一個道理,以死逼所有的評審、觀眾認真聽他講話,揭穿生活的無意義,資本主義的虛幻邏輯。沒想到這一番大義凜然的真知灼見,卻又被評審扭曲了,引導群眾將他的演說當成是「表演的一環」,並且願意提供一個三十分鐘的節目給他。再一次,又被那些虛擬外觀的群眾推波助瀾,而男主角也屈服了,接受評審的提議變成網紅,說著似是而非的話,扮演著大家要他呈現的「憤怒者」的角色,甚至勸大家不要自殺,不要違抗,完全被網路資本主義收編了——為了他剛剛才痛罵一頓的假掰物質生活。

這就是資本主義特別的邏輯,以及可怕的地方,隨時可以將反抗的思維含納在內。只要將每個事件都完全扁平、低端的思考,簡單一句「你想要紅對吧」,用後設的方式讓閱聽人相信自己是看清楚真相的人,就可以抹煞掉所有對真實的追求,也戒不掉沈溺在資本主義邏輯中(如同劇中某一個歧視胖子、熱愛殺戮遊戲與性愛AV的白人)。而資本主義也允許反對聲音的存在,如同切.格瓦拉,本來要革資本主義的命,過世後卻被資本主義收編挪用,成為一個「不羈者」的符號,在所有娛樂中被大量印刷製造。男主角最後住進了高級住宅區,將他自殺威脅的碎玻璃妥善的收進盒子裡,看向外面的森林與飛鳥。那貌似真實世界的樹林,其實也只是更大的仿真投影而已,真實從來不存在那個世界了。

所以什麼才是真實?最初踩著腳踏車的當下,會不會才是最真實的時刻?

這一集讓我想到台灣最近不少的近況。群眾推波助瀾自己也不清楚的東西,如同竄流的假新聞;評審煽動群眾,就像惡質媒體一樣。人民的確想過好日子,但是有一批買辦堅持要過好日子就不能思考,要朝向社會信用點數邁進,就像劇中的評審,決定你應該是什麼,由不得你的精神自由。而真正有識之士卻又被低端思考者打成「你只是想紅」,不管人家煞費苦心的勸諫理由,真是令人唏噓不已。黑色的鏡子,究竟照出了什麼陰影?

 

arrow
arrow

    建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